一、引言
在全球货币体系中,货币国际化始终是一国经济实力、综合国力与国际话语权的核心体现。自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美元霸权以来,全球形成了以美元为核心、欧元、日元等为补充的单一主导型货币格局。然而,21世纪以来,全球经济多极化趋势加速——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、第一大货物贸易国,2023 年GDP 总量突破126万亿元人民币(约合18万亿美元),占全球GDP比重达18.5%,外贸进出口总额达42.07万亿元,占全球贸易总额的13.6%。经济规模与贸易地位的提升,使得人民币国际化从 “可选命题” 变为 “必然选择”。
人民币国际化不仅是中国匹配经济地位、降低对美元依赖的内在需求,更是推动全球货币体系多元化、缓解 “美元潮汐” 收割风险的外在需要。从国内视角看,人民币国际化可减少外贸与外汇储备中的美元敞口,降低汇率波动对企业的冲击——2023年中国企业因美元汇率波动产生的汇兑损失超3000亿元,而使用人民币结算的企业汇兑成本平均降低15%-20%。从全球视角看,人民币国际化为新兴市场国家提供了除美元、欧元外的新选择,2024年全球已有超过80个国家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,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升至2.8%,较 2016 年加入SDR时的1.08%实现翻倍增长。
二、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历程:从边境探索到全球布局
人民币国际化并非一蹴而就,而是经历了 “边境贸易萌芽 — 跨境结算起步 — 全球体系融入 — 数字技术赋能” 四个阶段,呈现出 “由点及面、渐进可控” 的鲜明特征。
(一)第一阶段:边境贸易萌芽期(1990-2008年)——民间自发到政策引导
这一阶段的核心是依托边境贸易推动人民币在周边国家的流通,以解决双边贸易中的货币兑换难题。20世纪90年代,中国与俄罗斯、越南、缅甸等周边国家的边境贸易快速发展,但由于双方货币均非国际货币,贸易结算长期依赖美元,存在兑换成本高、结算周期长的问题。为改善这一状况,民间自发形成了人民币跨境流通场景——在中俄边境的绥芬河、中越边境的凭祥,人民币成为商贩间的主要交易货币,部分周边国家甚至将人民币作为民间储备货币。
政策层面,中国从2003年开始逐步引导人民币边境流通。2003年,央行与越南国家银行签署《中越边境贸易结算协议》,首次明确人民币可用于中越边境贸易结算;2004年,央行允许香港银行办理个人人民币存款、兑换、汇款业务,开启离岸人民币市场探索;2005年,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(“7・21 汇改”)启动,人民币从固定汇率转向有管理的浮动汇率,为后续国际化奠定汇率弹性基础。截至2008年,人民币在周边国家的年跨境流通规模约为1200亿元,主要集中在边境贸易与旅游消费领域,尚未进入全球主流贸易与金融循环。
(二)第二阶段:跨境结算起步期(2009-2015年)—— 政策驱动与市场拓展
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暴露了美元霸权的风险——美元流动性收紧导致新兴市场贸易融资困难,中国外贸企业也面临“美元荒”压力。在此背景下,人民币国际化从 “边境探索”转向“全国推广”,核心是推进跨境贸易与投资的人民币结算。
2009年7月,央行推出《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》,在上海、广州、深圳等5个城市开展试点,允许试点企业以人民币结算进出口贸易。2010年6 月,试点范围扩大至20个省(市),2011年8月进一步扩大至全国,结算范围从货物贸易延伸至服务贸易与其他经常项目。2014年,央行推出 “沪港通”,允许内地与香港投资者跨境买卖股票,开启资本市场双向开放;2015年,“深港通” 落地,同时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(CIPS)一期上线,取代此前依赖 SWIFT 的结算通道,为人民币跨境支付提供独立基础设施。这一阶段,人民币国际化成效显著: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从2009年的35.8亿元飙升至2015年的7.23万亿元,占中国外贸进出口总额的比重从0.02%升至26.9%;截至2015年底,中国已与 32个国家和地区签署货币互换协议,总额达3.1万亿元人民币;香港离岸人民币存款余额从2009年的627亿元增至2015年的1.08万亿元,成为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市场。
(三)第三阶段:全球体系融入期(2016-2020年)——SDR 背书与市场深化
2016年是人民币国际化的 “里程碑之年”——10月1日,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特别提款权(SDR)货币篮子,权重为10.92%,超过日元(8.33%)与英镑(8.09%),成为第三大权重货币。这标志着人民币获得国际官方认可,正式跻身 “全球储备货币俱乐部”。
为巩固SDR地位,中国加速推进金融市场开放。2017年推出 “债券通”,允许境外投资者通过香港投资内地银行间债券市场;2018年取消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(QFII)与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(RQFII)额度限制;2019年启动 “沪伦通”,实现内地与英国资本市场互联互通。同时,人民币在能源、大宗商品贸易中的使用取得突破——2018年,中国与沙特签署首笔以人民币结算的原油进口协议,2019年人民币原油期货在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(INE)交易量突破 3000万手,成为全球第三大原油期货合约。
截至2020年底,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达28.7万亿元,占中国外贸总额的20.2%(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略有回落);全球人民币外汇储备规模达2176亿美元,占全球外汇储备总额的2.25%;CIPS 系统覆盖109个国家和地区,日均处理金额达3000亿元人民币。
(四)第四阶段:数字技术赋能期(2021年至今)—— 数字人民币与场景创新
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,数字人民币(e-CNY)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新引擎。2020年,数字人民币在深圳、苏州、雄安新区等多地启动试点,2022年试点范围扩大至全国 17个省市,2023年开始探索跨境应用场景。
数字人民币的跨境优势显著。一是降低支付成本,传统跨境支付通过SWIFT系统需经过3-5个中介机构,手续费率约0.5%-1%,结算周期2-3天;而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可实现“点对点”实时到账,手续费率降至0.1%以下。二是突破 SWIFT制约,数字人民币基于区块链技术构建独立支付网络,无需依赖SWIFT 系统,为规避地缘政治风险提供选择。三是适配新兴场景,在跨境电商、边境贸易、海外旅游等场景中,数字人民币可实现“即时兑换、实时支付”,解决小额高频交易的结算痛点。
截至2024年底,数字人民币试点场景超1500万个,累计交易金额达12万亿元;跨境应用方面,中国已与泰国、阿联酋、巴西等10个国家开展数字人民币跨境结算试点,2024年数字人民币跨境交易规模达8000亿元,占跨境人民币结算总额的19%;在 “一带一路” 沿线国家,数字人民币已用于基础设施融资(如中老铁路项目)、能源贸易(如中伊石油结算)等领域,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 “新抓手”。
三、人民币国际化面临的结构性挑战
尽管人民币国际化取得显著进展,但仍面临多重结构性挑战,这些挑战既源于全球货币体系的惯性,也来自中国内部经济与金融体系的短板。
(一)美元霸权的惯性制约:全球货币体系的路径依赖
美元霸权已形成 “贸易结算—外汇储备—大宗商品定价—支付系统”的完整闭环,短期内难以撼动。从贸易结算看,2024年美元在全球贸易结算中的占比仍达58%,而人民币占比仅为7.3%;从外汇储备看,美元占比58.4%,人民币占比2.8%;从大宗商品定价看,全球90%以上的原油、80%以上的铜、大豆等大宗商品以美元计价,人民币计价的大宗商品期货(如上海原油期货)市场份额仅为8%;从支付系统看,SWIFT系统覆盖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,日均处理金额达6万亿美元,而CIPS系统日均处理金额仅为 3500亿元人民币(约合480 亿美元),覆盖范围与处理能力仍有较大差距。
美元霸权的惯性还体现在 “石油-美元”体系的绑定——中东产油国长期以美元结算石油贸易,2023年中国进口原油中,以人民币结算的比例仅为12%,其余仍依赖美元。此外,美国通过《反海外腐败法》(FCPA)、《赫尔姆斯-伯顿法》等法律工具,对使用非美元结算的国家和企业实施制裁,抑制了人民币在国际市场的使用意愿。
(二)资本账户开放的风险平衡:金融安全与市场开放的权衡
资本账户开放是货币国际化的核心前提 —— 只有允许资本自由流动,人民币才能在国际市场形成顺畅的 “流出 - 回流” 循环。但资本账户开放也可能引发短期资本冲击,新兴市场国家的教训(如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、2018年阿根廷货币危机)表明,过早、过快开放资本账户可能导致资本大规模外流,引发汇率暴跌与金融动荡。
当前,中国资本账户开放仍处于 “渐进式” 阶段:在直接投资领域(如 FDI、ODI)已基本实现可兑换,但在证券投资(如短期债券、股票)、衍生品交易等领域仍存在额度管理与资格限制;在短期资本流动(如热钱、投机性资本)方面,仍通过外汇存款准备金率、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系数等工具进行调控。这种 “半开放” 状态导致人民币国际流动性不足 ——2024年全球人民币离岸市场交易量仅为美元的3%,人民币在国际金融市场的投融资功能受限,制约了其作为储备货币的吸引力。
(三)人民币回流机制的不完善:使用闭环的 “最后一公里”
货币国际化需要形成 “流出(通过贸易、投资输出人民币)— 流通(在国际市场用于交易)— 回流(通过金融市场或贸易渠道返回发行国)” 的完整闭环。当前,人民币 “流出” 渠道已较为通畅(如跨境贸易结算、对外直接投资),但 “回流” 渠道仍存在短板。一是回流工具不足。境外主体持有的人民币主要通过 “债券通”“沪港通” 等渠道投资内地资本市场,但内地股票、债券市场的外资准入仍存在隐性门槛(如信息披露要求、交易结算规则差异),2024年境外投资者持有内地股票、债券的规模仅占市场总量的4.5%和3.8%,远低于美国(外资持有占比约20%)、日本(约15%)的水平。二是人民币计价资产供给不足。全球投资者对人民币资产的需求集中在低风险、高流动性的主权债券,但中国国债的海外发行量仅占全球主权债券市场的5%,且信用评级(国际三大评级机构对中国主权信用评级为A+,低于美国的AA+)限制了其吸引力。三是贸易回流占比低。人民币回流主要依赖金融渠道,通过 “进口贸易用人民币结算” 的回流占比仅为18%,而美元通过进口贸易回流的占比达45%,导致人民币在贸易循环中的流动性不足。
(四)地缘政治的外部干扰:中美博弈与信任构建
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与中美关系深度绑定。2018年以来,美国将中国视为 “战略竞争对手”,通过贸易战、科技战、金融制裁等手段遏制中国发展,间接影响人民币国际化。一是限制人民币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使用。美国施压SWIFT系统,禁止部分中资银行使用该系统(如2020年制裁华为关联银行),迫使部分国家和企业避免使用人民币结算。二是抹黑人民币国际化的“战略意图”。美国政府多次声称人民币国际化是 “中国试图取代美元霸权”“破坏全球金融秩序”,误导国际社会对人民币的认知,部分国家(如东南亚、中东国家)出于对美国制裁的担忧,对使用人民币持谨慎态度。三是干扰 “一带一路” 倡议下的人民币应用。美国通过施压 “一带一路” 沿线国家(如斯里兰卡、巴基斯坦),要求其避免在基础设施项目中使用人民币融资,2023年“一带一路”项目中人民币融资占比从 2021年的25%降至18%。
四、人民币国际化的渐进式推进策略
面对上述挑战,中国采取了 “以贸易为基础、以市场为导向、以技术为赋能、以区域为突破” 的渐进式策略,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。
(一)策略一:依托 “一带一路” 倡议,构建 “项目驱动” 的人民币使用场景
“一带一路”倡议是人民币国际化的核心载体——通过基础设施互联互通、能源资源合作、产能合作等项目,将人民币嵌入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的经济循环。一是能源贸易人民币结算。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能源进口国,2023年进口原油5.1 亿吨、天然气1.1亿吨,其中“一带一路” 沿线国家(如沙特、俄罗斯、伊朗)占比达60%。中国与这些国家签署 “人民币结算 + 能源进口” 协议,2023年从俄罗斯进口原油的人民币结算占比达45%,从伊朗进口原油的人民币结算占比达 80%,大幅提升了人民币在能源贸易中的使用比例。二是基础设施项目人民币融资。在 “一带一路” 基础设施项目中,中国通过政策性银行(如国家开发银行)提供人民币贷款,2021-2024年,“一带一路” 项目人民币融资规模达1.2万亿元,覆盖中老铁路、雅万高铁、中巴经济走廊等标志性项目。以中老铁路为例,项目总投资400亿元人民币,其中30%为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的人民币贷款,项目运营后的跨境货运结算也以人民币为主,2024年中老铁路人民币结算量达120亿元。三是区域贸易人民币圈建设。在中国 - 东盟自贸区、中国 - 中亚峰会等区域合作机制中,推动人民币成为 “区域结算货币”。2024年,中国与东盟国家的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达6.8万亿元,占中国与东盟贸易总额的32%;中国与中亚五国的人民币结算规模达8000亿元,占双边贸易总额的28%,较2020年增长150%。
(二)策略二:完善离岸人民币市场,打造 “内外联动” 的流动性枢纽
离岸人民币市场是人民币国际化的 “桥头堡”——通过离岸市场提供人民币存款、贷款、债券、衍生品等服务,满足境外主体的人民币使用需求。中国重点打造了 “香港为主、多中心互补” 的离岸市场格局。一是强化香港离岸中心地位。香港是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市场,2024年底香港离岸人民币存款余额达1.2 万亿元,占全球离岸人民币存款的55%;香港人民币清算量占全球的70%,日均清算金额达1.8万亿元。中国通过扩大香港与内地的金融互联互通(如 “债券通”“沪深港通”),提升香港离岸市场的流动性 ——2024年通过 “债券通” 流入内地债券市场的资金达8000亿元,其中70% 通过香港离岸市场结算。二是培育多区域离岸中心。在伦敦、新加坡、法兰克福、迪拜等城市布局离岸人民币市场,形成 “覆盖欧美、辐射亚非” 的网络。2024年,伦敦人民币清算量达3.2万亿元,成为欧洲最大的离岸人民币清算中心;新加坡人民币存款余额达3500亿元,主要服务东南亚地区的人民币结算需求;迪拜人民币清算中心则聚焦中东能源贸易的人民币结算,2024年处理金额达1.5万亿元。三是丰富离岸人民币产品。在离岸市场推出人民币国债、企业债、理财产品、外汇衍生品等,满足境外投资者的资产配置需求。2024年,离岸人民币债券发行量达5000亿元,较 2020年增长 80%;人民币外汇远期、期权等衍生品交易量达2.3万亿元,为境外主体提供汇率避险工具。
(三)策略三:推进数字人民币跨境应用,突破传统支付体系制约
数字人民币凭借 “去中心化、低成本、实时到账” 的优势,成为突破 SWIFT 制约、拓展人民币跨境使用场景的关键工具。中国采取 “试点先行、场景适配” 的路径推进数字人民币国际化。一是聚焦小额高频跨境场景。在跨境电商、边境贸易、海外旅游等场景中试点数字人民币结算。2023年,深圳前海跨境电商综试区推出 “数字人民币 + 跨境电商” 服务,覆盖1000余家企业,2024年交易规模达 2000亿元;在中越边境的凭祥口岸,数字人民币已用于边民互市贸易结算,2024年结算量达500亿元,占边贸总额的35%;在海南自贸港,境外游客可通过数字人民币钱包支付旅游消费,2024年交易金额达300亿元。二是构建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网络。与周边国家央行合作,建立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互联互通机制。2023年,中国与泰国央行签署《数字人民币与泰铢跨境支付合作备忘录》,实现两国数字钱包互通;2024年,中国与阿联酋、巴西等国联合推出 “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平台”,覆盖能源贸易、大宗商品交易等场景,2024年平台交易规模达6000亿元。三是探索数字人民币在多边合作中的应用。在上海合作组织(SCO)、金砖国家等多边机制中,推动数字人民币作为 “区域数字结算货币”。2024年,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推出数字人民币融资项目,为金砖国家基础设施项目提供数字人民币贷款,首期规模达500亿元;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在能源贸易中试点数字人民币结算,2024年交易金额达800亿元。
(四)策略四:渐进开放资本账户,构建 “风险可控” 的开放格局
中国采取 “先长期资本、后短期资本;先直接投资、后证券投资;先机构、后个人” 的渐进路径开放资本账户,在扩大开放的同时防范风险。一是扩大长期资本流动开放。在直接投资领域,全面取消FDI、ODI的审批制,实行备案制;在基础设施领域,允许境外投资者参与中国高铁、核电等领域的投资,2024年境外直接投资(FDI)中人民币出资占比达30%,较 2020年增长15个百分点。
二是推进证券市场双向开放。通过 “债券通”“沪港通”“深港通”“沪伦通” 等机制,逐步扩大境外投资者对内地资本市场的准入。2024年,“债券通” 累计成交金额达12万亿元,境外投资者持有内地债券规模达 3.5万亿元;“沪深港通” 累计成交金额达80万亿元,境外投资者持有内地股票规模达 2.8万亿元。同时,扩大内地投资者对外投资渠道,2024年QDII(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)额度增至2000 亿美元,较2020年增长50%。三是加强资本流动宏观审慎管理。通过 “宏观审慎 + 微观监管” 的双支柱框架,防范短期资本冲击:在外汇市场,通过调整外汇存款准备金率(2024年为6%)、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系数(1.2)等工具,调节短期资本流动;在跨境资本监测方面,建立 “跨境资本流动监测预警平台”,实时监控大额资本流动,2024年成功应对3次短期资本外流压力,汇率波动幅度控制在3%以内。
(五)策略五:深化双边货币合作,构建 “货币互换” 的安全网络
货币互换协议是应对美元流动性短缺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工具 —— 通过与其他国家签署货币互换协议,为双边贸易结算提供人民币流动性,同时为危机时期提供外汇储备支持。
截至 2024年底,中国已与48个国家和地区签署货币互换协议,总额达4.5 万亿元人民币,覆盖主要贸易伙伴(如东盟、欧盟、金砖国家)与资源国(如沙特、俄罗斯、巴西)。这些协议的核心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。一是支持双边贸易人民币结算。2024年,中国与货币互换协议伙伴国的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达15 万亿元,占跨境人民币结算总额的 35.7%;例如,中国与巴西的货币互换协议规模达1300亿元人民币,2024年中巴贸易人民币结算占比达25%,较协议签署前增长18个百分点。二是提供危机流动性支持。2022年斯里兰卡债务危机期间,中国通过货币互换协议向斯里兰卡提供100亿元人民币流动性,用于进口粮食、药品等民生物资;2023年阿根廷外汇储备危机期间,中国通过货币互换协议向阿根廷提供350亿元人民币,缓解其美元短缺压力,同时推动阿根廷以人民币结算对华农产品出口(如大豆、牛肉)。
五、案例总结
(一)阶段性成效:从 “边缘货币” 到 “全球主要货币”
经过15年的推进,人民币国际化已取得显著成效,成为全球货币体系中的重要一极。一是使用规模持续扩大。2024年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达42万亿元,较 2009 年增长1.17 万倍,占中国外贸总额的24%;全球人民币外汇储备规模达2500亿美元,占全球外汇储备的2.8%,稳居全球第五大储备货币。二是使用场景不断丰富。人民币已从传统的贸易结算,拓展至能源贸易、基础设施融资、跨境电商、数字支付等多元场景;在 “一带一路” 沿线国家,人民币成为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结算货币,2024年使用占比达18%。三是基础设施逐步完善。CIPS 系统覆盖128个国家和地区,接入机构达1300余家;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网络初步形成,与10个国家实现互联互通;离岸人民币市场 “香港为主、多中心互补” 的格局基本确立,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流动性支撑。四是国际认可度显著提升。人民币加入 SDR并成为第三大权重货币,被80多个国家纳入外汇储备;国际三大评级机构对中国主权信用评级维持A+,人民币计价的原油、铁矿石期货成为全球重要的大宗商品定价参考。
(二)核心不足:距离 “主要国际货币” 仍有差距
尽管取得进展,人民币国际化仍面临 “规模小、功能弱、网络窄” 的问题:
从规模看,人民币在全球贸易结算、外汇储备、支付系统中的占比仍不足10%,远低于美元(50% 以上)和欧元(20% 以上),尚未形成全球范围内的使用网络。从功能看,人民币的 “交易货币” 功能(用于贸易结算)较强,但 “储备货币” 功能(用于外汇储备)和 “投资货币” 功能(用于国际投融资)较弱,境外主体持有人民币主要用于贸易结算,而非资产配置,2024年境外人民币资产中,贸易相关资产占比达65%,金融投资资产占比仅为35%。从网络看,人民币使用主要集中在 “一带一路” 沿线国家和亚洲地区,在欧美发达国家的使用占比不足10%,尚未突破 “区域货币” 的局限,难以形成全球范围内的货币使用网络效应。
(三)未来方向:从 “规模扩张” 到 “质量提升”
未来5-10年,人民币国际化的核心方向将从“规模扩张” 转向“质量提升”,重点实现三个突破。一是突破 “区域局限”,向欧美发达国家拓展。通过扩大与欧盟的贸易人民币结算(如汽车、航空航天领域)、推动人民币在跨境电商平台(如亚马逊、eBay)的使用,提升人民币在欧美市场的认可度。二是突破 “功能局限”,强化储备与投资功能。通过扩大人民币国债海外发行、完善人民币衍生品市场、提升中国金融市场的开放度,吸引全球投资者配置人民币资产,目标是 2030年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提升至5%,在全球证券投资中的占比提升至8%。三是突破 “技术局限”,以数字人民币重塑支付网络。通过深化数字人民币与“一带一路” 项目、跨境电商、多边合作机制的融合,构建独立于SWIFT 的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网络,目标是2030年数字人民币跨境交易规模占跨境人民币结算总额的50%,覆盖50个以上国家和地区。
案例思考
1. “一带一路” 倡议下人民币在能源贸易、基础设施融资中的应用(如中老铁路、中俄原油人民币结算),分析 “项目驱动” 模式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推动作用 —— 该模式如何解决人民币 “流出-回流”的闭环问题?同时,该模式面临哪些地缘政治风险(如项目债务风险、美国施压)与操作挑战(如项目收益兑换、汇率波动)?
2. 数字人民币是人民币国际化的 “新引擎”,结合案例中数字人民币在跨境电商、边境贸易、多边合作中的试点场景(如中泰数字钱包互通、金砖国家数字人民币融资),分析数字人民币如何突破 SWIFT 系统的制约,降低跨境支付成本?同时,数字人民币在国际化过程中可能面临哪些技术挑战(如跨境 interoperability、数据安全)与监管协调问题(如各国数字货币监管规则差异)?
人民币国际化需要在 “金融开放” 与 “风险防控” 之间寻求平衡,结合案例中 “债券通”“沪港通” 等渐进式开放措施,以及外汇存款准备金率、跨境融资宏观审慎系数等风险防控工具,分析中国渐进式资本账户开放路径的优势(如避免短期资本冲击)与局限性(如制约人民币流动性)?在当前中美博弈加剧的背景下,中国应如何进一步优化资本账户开放策略,既提升人民币国际流动性,又防范金融风险?